沛公旦日從百餘騎來見項王,至鴻門,謝曰︰「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,將軍戰河北,臣戰河南,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,得復見將軍於此。今者,有小人之言,令將軍與臣有郤。」項王曰︰「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;不然,籍何以至此。」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。沛公旦日從百餘騎來見項王,至鴻門,謝曰:「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,將軍戰河北,臣戰河南,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,得復見將軍於此。今者,有小人之言,令將軍與臣有郤1。」項王曰:「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;不然,籍何以至此。」項王即日因留沛公與飲。第二天一早,沛公果然帶了百十騎人馬來見項王,到了鴻門向項王謝道:「鄙人和將軍合力攻秦;將軍負責河北,鄙人負責河南;想不到竟僥倖先一步進關把秦打垮,能在這裏再和將軍見面。現在。有些小人的讒言,使將軍和鄙人之間有了芥蒂。」項王道:「這是沛公您那左司馬曹無傷說的;不然的話,我哪能會到這裏來?」
項王項伯東嚮坐,亞父南嚮坐,——亞父者,范增也。——沛公北嚮坐,張良西嚮侍。范增數目項王,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,項王默然不應。范增起,出召項莊,謂曰︰「君王為人不忍,若入前為壽,壽畢,請以劍舞,因擊沛公於坐殺之。不者,若屬皆且為所虜。」項王項伯東嚮坐,亞父2南嚮坐,——亞父者,范增也。——沛公北嚮坐,張良西嚮侍。范增數3目項王,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,項王默然不應。范增起,出召項莊,謂曰:「君王為人不忍,若入前為壽,壽畢,請以劍舞,因擊沛公於坐殺之。不者,若屬皆且為所虜。」項王便留住沛公一同飲酒;項王項伯同席,向東坐;亞父范增一席,向南坐;沛公一席,向北坐;張良一席,向西陪坐。范增不斷地看項王,曾幾次舉起自己所配的玉玦來向他示意。無奈項王只是裝做沒見。急得范增沒法,索性出去找項莊,悄悄囑咐說:「君王這個人沒有決斷。現在您進去,假意上前敬酒;致敬之後,要求舞劍助興,就勢在座位上把沛公殺了;不然,您們將來便都只有做人家的俘虜了!」
莊則入為壽,壽畢,曰︰「君王與沛公飲軍中,無以為樂,請以劍舞。」項王曰︰「諾。」項莊拔劍起舞;項伯亦拔劍起舞,常以身翼蔽沛公,莊不得擊。莊則入為壽,壽畢,曰:「君王與沛公飲軍中,無以為樂,請以劍舞。」項王曰:「諾。」項莊拔劍起舞;項伯亦拔劍起舞,常以身翼蔽沛公,莊不得擊。項莊就進來致敬,致敬完畢說:「君王今天在部隊裏歡宴沛公,一點取樂的玩藝兒也沒有,小將願來舞劍,以助酒興。」項王點頭說好;項莊便拔劍舞將起來;項伯也隨着起來加入舞劍,常用身子掩護沛公,使項莊不便下手。
於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。樊噲曰︰「今日之事何如?」良曰︰「甚急。今者項莊拔劍舞,其意常在沛公也。」噲曰︰「此迫矣,臣請入,與之同命。」噲即帶劍擁盾入軍門,交戟之衞士欲止不內;樊噲側其盾以撞,衞士仆地。於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4。樊噲曰:「今日之事何如?」良曰:「甚急。今者項莊拔劍舞,其意常在沛公也。」噲曰:「此迫矣,臣請入,與之同命。」噲即帶劍擁盾入軍門,交戟之衞士欲止不內;樊噲側其盾以撞,衞士仆地。於是張良溜出軍門去找樊噲。樊噲說:「現在事情怎麼樣了?」張良道:「很緊急!現在項莊正在舞劍,目的只在對付沛公。」樊噲說:「太緊急了!咱就進去,和他一塊兒死!」說着就帶着寶劍拿着盾牌,直闖軍門。交戟的衛士正想攔阻,被樊噲側着盾牌一撞一個,齊跌個嘴搶地。
噲遂入,披帷西嚮立,瞋目視項王,頭髮上指,目眦盡裂。項王按劍而跽曰︰「客何為者?」張良曰︰「沛公之驂乘樊噲者也。」項王曰︰「壯士!賜之巵酒。」則與斗巵酒;噲拜謝,起立而飲之。項王曰︰「賜之彘肩。」則與一生彘肩。噲遂入,披帷西嚮立,瞋目視項王,頭髮上指,目眦盡裂5。項王按劍而跽6曰:「客何為者?」張良曰:「沛公之驂乘7樊噲者也。」項王曰:「壯士!賜之巵酒。」則與斗巵酒;噲拜謝,起立而飲之。項王曰:「賜之彘肩8。」則與一生彘肩。樊噲於是掀帷而入,站在張良坐席後面,鼓着一雙大眼釘住項王,頭髮上指,眼眶都裂開了。項王按着劍柄跪起身來;說:「你幹什麼的?」張良說:「這位便是沛公的侍衛長叫做樊噲的便是。」項王說:「是壯士!賞他一巵酒!」於是左右滿滿斟了一大巵酒給他;樊噲當即拜謝,起身接過,一飲而盡。項王又說:「賞他一隻豬肘!」於是左右給了他一隻生豬肘。
樊噲覆其盾於地,加彘肩上,拔劍切而啗之。項王曰︰「壯士!能復飲乎?」樊噲曰︰「臣死且不避,巵酒安足辭?夫秦王有虎狼之心,殺人如不能舉,刑人如恐不勝,天下皆叛之。懷王與諸將約曰︰『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』。樊噲覆其盾於地,加彘肩上,拔劍切而啗之。項王曰:「壯士!能復飲乎?」樊噲曰:「臣死且不避,巵酒安足辭?夫秦王有虎狼之心,殺人如不能舉,刑人如恐不勝,天下皆叛之。懷王與諸將約曰:『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』。樊噲把盾牌放在地上,豬肘放在盾牌上,拔劍切肉大嚼起來。項王說:「壯士!還能喝酒嗎?」樊噲道:「臣死都不怕,喝點酒算得什麼?過一秦王像虎狼般狠毒,殺人不怕手酸,罰人不要罪狀;弄得天下一齊反對。懷王和將士相約:『誰先打進咸陽,誰便做關中王。』
今沛公先破秦,入咸陽,毫毛不敢有所近,封閉宮室,還軍霸上,以待大王來。故遣將守關者,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。勞苦而功高如此,未有封侯之賞;而聽細說,欲誅有功之人。此亡秦之續耳!竊為大王不取也。」今沛公先破秦,入咸陽,毫毛不敢有所近,封閉宮室,還軍霸上,以待大王來。故遣將守關者,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。勞苦而功高如此,未有封侯之賞;而聽細說,欲誅有功之人。此亡秦之續耳!竊為大王不取也。」如今沛公先打垮暴秦,進入咸陽,毫毛不敢沾染,關閉宮室,駐紥霸上,等待大王到來。所以派兵守關,只是防備別的强盜出入,和非常事變發生。像這樣勞苦功高,不但沒有封侯賜爵,反而聽信小人挑撥,要把這樣有功的人殺掉,這是亡國的秦王第二罷了!我以為大王不該這樣。」
項王未有以應,曰︰「坐!」樊噲從良坐。坐須臾,沛公起如廁,因招樊噲出。沛公已出,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。項王未有以應,曰:「坐!」樊噲從良坐。坐須臾,沛公起如廁,因招樊噲出。沛公已出,項王使都尉陳平9召沛公。項王無答對,只說:「坐!」樊噲順便坐在張良旁邊。過了一會,沛公託詞上厠所,招了樊噲出去。沛公出去以後,項王派都尉陳平找沛公。
沛公曰︰「今者出,未辭也,為之奈何?」樊噲曰︰「大行不顧細謹,大禮不辭小讓。如今人方為刀俎,我為魚肉,何辭為!」於是遂去,乃令張良留謝。良問曰︰「大王來何操?」曰︰「我持白璧一雙,欲獻項王;玉斗一雙,欲與亞父;會其怒,不敢獻。公爲我獻之。」沛公曰:「今者出,未辭也,為之奈何?」樊噲曰:「大行不顧細謹,大禮不辭小讓。如今人方為刀俎,我為魚肉,何辭為!」於是遂去,乃令張良留謝。良問曰:「大王來何操?」曰:「我持白璧一雙,欲獻項王;玉斗一雙,欲與亞父;會其怒,不敢獻。公爲我獻之。」「我出來還沒告辭呢,怎麼辦?」沛公說。樊噲答道:「『大行不顧細謹,大禮不辭小讓』;現在人家是刀,是砧皮;我們是魚,是肉;還告的什麼辭?」於是就決定不辭而別,叫張良留在這兒答謝。張良問道:「大王這次帶了什麼禮物來?」沛公說:「我帶來一雙白璧,打算送給漢王;一雙玉斗,打算送給亞公;正趕上他發怒,我沒敢獻,就請你替我給他們吧!」
張良曰︰「謹諾。」當是時,項王軍在鴻門下,沛公軍在霸上,相去四十里。沛公則置車騎,脫身獨騎,與樊噲、夏侯嬰、靳彊、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,從酈山下道芷陽間行。沛公謂張良曰︰「從此道至吾軍,不過二十里耳。度我至軍中,公乃入。」張良曰:「謹諾。」當是時,項王軍在鴻門下,沛公軍在霸上,相去四十里。沛公則置車騎,脫身獨騎,與樊噲、夏侯嬰、靳彊、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,從酈山下道芷陽10間行。沛公謂張良曰:「從此道至吾軍,不過二十里耳。度我至軍中,公乃入。」張良說:「是。」這時,項王軍在鴻門,沛公軍在霸上,相隔四十里。沛公留下軍騎,丟下乘馬,和樊噲、夏侯嬰、靳彊、紀信四人,帶着劍盾步行,從驪山下面抄小路,穿過芷陽。臨行沛公叮屬張良說:「打這條路到我軍,不過二十里;您約莫我已到達,然後再進去!」
沛公已去,間至軍中,張良入謝,曰︰「沛公不勝桮杓,不能辭,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,再拜獻大王足下;玉斗一雙,再拜奉大將軍足下。」項王曰︰「沛公安在?」良曰︰「聞大王有意督過之,脫身獨去,已至軍矣。」沛公已去,間至軍中,張良入謝,曰:「沛公不勝桮杓11,不能辭,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,再拜獻大王足下;玉斗一雙,再拜奉大將軍足下。」項王曰:「沛公安在?」良曰:「聞大王有意督過之,脫身獨去,已至軍矣。」果然,張良默計沛公一行約已到達軍中才進去道謝。他說:「沛公喝醉了,不能告辭,特地叫臣張良代表,拿自璧一雙,敬獻大王足下;玉斗一雙,敬獻大將軍足下。」項王說:「沛公在哪裏?」張良答道:「聽說大王要責備他,已自丟了車騎,隻身脫走;已經回到軍中了。」
項王則受璧,置之坐上。亞父受玉斗,置之地,拔劍撞而破之,曰︰「唉!豎子不足與謀。奪項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,吾屬今為之虜矣。」項王則受璧,置之坐上。亞父受玉斗,置之地,拔劍撞而破之,曰:「唉!豎子12不足與謀。奪項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,吾屬今為之虜矣。」項王接過白璧,放在几上。亞公接過王斗,卻放在地上,拔出寶劍斫破;忿忿地說:「唉!渾小子不懂厲害!將來奪項王天下的,定是沛公;我們現在就要被他俘虜了!」
沛公至軍,立誅殺曹無傷。沛公至軍,立誅殺曹無傷。沛公到了軍中,立即把曹無傷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