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王毕,四海一;蜀山兀,阿房出。覆压三百余里,隔离天日。骊山北构而西折,直走咸阳。二川溶溶,流入宫墙。五步一楼,十步一阁;廊腰缦回,檐牙高啄;各抱地势,钩心斗角。盘盘焉,囷囷焉,蜂房水涡,矗不知乎几千万落。六王毕,四海一1;蜀山兀,阿房出2。覆压3三百余里,隔离天日。骊山北构而西折,直走咸阳4。二川溶溶5,流入宫墙。五步一楼,十步一阁;廊腰缦回,檐牙高啄6;各抱地势,钩心斗角7。盘盘焉,囷囷焉8,蜂房水涡,矗不知乎几千万落9。六国全完了,四海统一了;蜀山顶上平了,阿房宫出现了。这宫殿真广大,占地三百多里;这宫殿也够高,天日被它隔离。北边从骊山开始建筑起,曲曲折折地向西弯,一直修到咸阳城。渭川和樊川两条河的水,溶溶地流进了宫墙里面;五步一座楼,十步一个阁;廊腰像布疋一样回环,檐牙像飞鸟似的伸嘴;各就地势的高下,构造得重迭交错。弯弯曲曲的,密密层层的,像蜂房,像水涡,都在耸立着,不知道有几千万所。
长桥卧波,未云何龙?复道行空,不霁何虹?高低冥迷,不知西东。歌台暖响,春光融融;舞殿冷袖,风雨凄凄。一日之内,一宫之间,而气候不齐。长桥卧波,未云何龙10?复道行空,不霁何虹11?高低冥迷,不知西东12。歌台暖响,春光融融13;舞殿冷袖,风雨凄凄14。一日之内,一宫之间,而气候不齐。水上的长桥,令人惊奇,没有云霞,怎么会有龙?凌空的曲廊,令人惊奇,既非雨后,怎么会有虹?高高低低,幽深曲折,令人辨不出方向。歌台上暖洋洋的歌声,像春光那样融融;舞殿里凉飕飕的舞袖,像风雨那样凄凄。就在同一天里,同一宫殿里,气候却能大不相同。
妃嫔媵嫱,王子皇孙,辞楼下殿,辇来于秦,朝歌夜弦,为秦宫人。明星荧荧,开妆镜也;绿云扰扰,梳晓鬟也;渭流涨腻,弃脂水也;烟斜雾横,焚椒兰也。雷霆乍惊,宫车过也;辘辘远听,杳不知其所之也。妃嫔媵嫱,王子皇孙15,辞楼下殿,辇来于秦16,朝歌夜弦,为秦宫人。明星荧荧17,开妆镜也;绿云扰扰,梳晓鬟也18;渭流涨腻19,弃脂水也;烟斜雾横,焚椒兰也20。雷霆乍21惊,宫车过也;辘辘远听,杳不知其所之也22。六国国君的宫眷,和王子皇孙,都辞别了自己的楼殿,用车子运送到秦国;日夜地操着乐器歌唱,做了秦国的宫人。明星的光在闪耀──不,那是宫女们掀开妆镜啊;绿色的云在纷扰──不,那是宫女们晨起梳头啊;渭川的波流浮起了香腻,那是宫里倾倒的脂粉水啊;迷蒙的烟雾横斜着升腾,那是宫里焚烧的椒兰香啊;雷霆般巨响陡然令人吃惊,那是宫里的车马行过啊;车去远了,仍然听到辘辘的声音,是这样渺茫,却不知它到何处去啊。
一肌一容,尽态极妍;缦立远视,而望幸焉。有不得见者,三十六年。一肌一容,尽态极妍23;缦立远视,而望幸焉24。有不得见者,三十六年25。个个宫女们的肌肤容貌,都生得那么妩媚,那么艳丽;她们在慢慢等待着、远远地看着,盼望着皇上的临幸,──可是有很多人在三十六年中,一次也没见过皇上的面呢。
呜呼!灭六国者,六国也,非秦也。族秦者,秦也,非天下也。嗟乎!使六国各爱其人,则足以拒秦。秦复爱六国之人,则递三世,可至万世而为君,谁得而族灭也?秦人不暇自哀,而后人哀之;后人哀之而不鉴之,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。呜呼!灭六国者,六国也,非秦也。族43秦者,秦也,非天下也。嗟乎!使44六国各爱其人,则足以拒秦。秦复爱六国之人,则递三世,可至万世而为君,谁得而族灭也?秦人不暇自哀,而后人哀之;后人哀之而不鉴45之,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。唉!灭六国的就是六国自己,不是秦国啊;灭秦国的就是秦国自己,不是天下的人民啊。可叹呀!假使六国都能各自爱护他们的人民,那么,抵抗秦国是绰有余裕的;假使秦国再能爱护六国的人民,那么,可能这皇帝位就由二世传到三世,甚至直到万世,谁能灭亡他呢?秦人是来不及为自己悲哀了,却让后人去替他们悲哀;后人虽然替他们悲哀,自己却不以为戒,这就只有又使后世的人再来为后人悲哀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