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地寒,花朝節後,餘寒猶厲,凍風時作,作則飛沙走礫。局促一室之內,欲出不得;每冒風馳行,未百步輒返。燕地1寒,花朝節2後,餘寒猶厲,凍風時作,作則飛沙走礫3。局促一室之內,欲出不得;每冒風馳行,未百步輒返。北京天氣冷,在花朝節以後,冷得還很厲害,寒風常常颳,一颳就塵沙亂飛,石塊也給吹動。局促在屋子裏面,想出來都沒有辦法;有時冒着風硬出來跑,跑不上一百步就得回去。
廿二日天稍和,偕數友出東直。至滿井,高柳夾隄,土膏微潤,一望空闊,若脫籠之鵠。於時冰皮始解,波色乍明,鱗浪層層,清澈見底,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。廿二日天稍和,偕數友出東直4。至滿井,高柳夾隄5,土膏微潤,一望空闊,若脫籠之鵠6。於時冰皮始解7,波色乍明,鱗浪8層層,清澈見底,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。廿二日這一天稍微和暖一點,才同幾個朋友出了東直門。到達滿井,河隄兩旁盡是高大的柳樹,膏腴的土地上也有點滑潤,驟然一看天空地闊,真像飛出了牢籠的天鵝。這時河面的冰剛剛溶解,波光驟然顯得明淨,水面上一層層魚鱗似的水紋,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河底,它是那樣光明,就像才打開鏡匣時忽然照射出來的鏡光一樣。
山巒為晴雪所洗,娟然如拭,鮮妍明媚,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。柳條將舒未舒,柔梢披風,麥田淺鬣寸許。遊人雖未盛,泉而茗者,罍而歌者,紅裝而蹇者,亦時時有。山巒為晴雪所洗,娟然如拭9,鮮妍明媚,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10也。柳條將舒未舒,柔梢披風,麥田淺鬣11寸許。遊人雖未盛,泉而茗者12,罍而歌者13,紅裝而蹇者14,亦時時有。山巒被晴天融化的積雪洗滌了,像揩拭過似的那麼好看,又鮮豔、又美麗,如同漂亮的少女洗罷了臉才梳上髻鬟一般。柳樹的枝條正在向外伸展,可是還沒有完全伸出來,嬌嫩的枝梢隨風搖擺,田野裏的麥苗才只有一寸來高。這時遊人雖然不多,可是在泉水旁邊飲茶的,喝着酒唱着歌的,豔裝女子騎驢的,也常常看得到。
風力雖尚勁,然徒步則汗出浹背。凡曝沙之鳥,呷浪之鱗,悠然自得,毛、羽、鱗,鬣之間,皆有喜氣。始知郊田之外,未始無春,而城居者未之知也。風力雖尚勁,然徒步則汗出浹15背。凡曝沙之鳥16,呷浪之鱗17,悠然自得,毛、羽、鱗,鬣18之間,皆有喜氣。始知郊田之外,未始無春,而城居者未之知也。風雖然還挺猛,可是走起路來,仍然出一身大汗。那些在沙灘曬太陽的鳥,在河裏吸水波的魚,都自由自在地很快樂,無論有毛的、有翅膀的、有鱗的,或是麥苗,在它們中間,都有一種喜樂的氣象。這時才明白,在郊外不是沒有春天,不過住在城裏的人不知道罷了。
夫能不以遊墮事,而瀟然於山石草木之間者,惟此官也。而此地適與余近,余之遊將自此始,惡能無紀?己亥之二月也。夫能不以遊墮事19,而瀟然20於山石草木之間者,惟此官21也。而此地適與余近,余之遊將自此始,惡能無紀?己亥22之二月也。要說可以不因為遊樂影響到工作,能無拘無束地在山、石、草、木中間逍遙自在,只有我現在這個職務最合適。並且這地方正好離我不遠,我的遊樂就要打這裏起頭,哪能不寫篇文章記下來?這是己亥年二月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