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渡風陵,易車而騎。朝發蒲坂,夕宿鹽池。陰雲蔽虧,時雨凌厲。自河以東,與關內稍異︰土逼若衖,塗危入棧。原林黯慘,疑披谷口之霧;衢歌哀怨,恍聆山陽之笛。自渡風陵1,易車而騎。朝發蒲坂2,夕宿鹽池3。陰雲蔽虧4,時雨凌厲5。自河以東,與關內稍異:土逼若衖6,塗危入棧7。原林黯8慘,疑披谷口之霧9;衢歌10哀怨,恍聆山陽之笛11。在風陵渡過河後,換車騎馬。早上從蒲坂出發,當晚便趕到鹽池住宿。一路之上,陰沉的雲瀰漫天空,當令的雨稀疏地落。沿黃河東岸,景象和關內稍稍不同:道路窄狹得像小巷,又像走進棧道那麼危險難行。陰黯慘淡,原野林木,猶如披上了谷口的霧衣;音調哀怨的市井歌聲,恍如聽到了山陽的笛韻。
日在西隅,始展黃君仲則殯於運城西寺;見其遺棺七尺,枕書滿篋。撫其吟案,則阿㜷之遺牋尚存;披其繐帷,則城東之小史既去。蓋相如病肺,經月而難痊;昌谷嘔心,臨終而始悔者也。猶復丹鉛狼藉,几案紛披。日在西隅,始展黃君仲則殯於運城12西寺;見其遺棺七尺,枕書滿篋。撫其吟案,則阿㜷13之遺牋尚存;披其繐帷14,則城東之小史15既去。蓋相如病肺16,經月而難痊;昌谷嘔心17,臨終而始悔者也。猶復丹鉛18狼藉,几案紛披。直到太陽偏西,才看到殯殮在運城西寺,黃君仲則的靈柩。所能看見的只是留下一口七尺的棺木,滿箱零亂的書籍。檢閱他的書桌,未完的遺稿還在;掀開他的喪帳,當年的形影全無。原來他患的是司馬相如一般的肺病,纏綿牀褥月餘,已經很難治愈;生平又像李賀一樣地嘔心寫作,直到臨死才覺得後悔的。卻還仍然圈圈點點,筆墨、書籍、稿件,雜亂地堆滿了一桌。
聞其絕命前夕,吟哦未已,手不能書,畫之以指。此則杜鵑欲化,猶振哀音,鷙鳥將亡,冀留勁羽;遺棄一世之務,留連身後之名者焉。聞其絕命前夕,吟哦未已19,手不能書,畫之以指。此則杜鵑欲化,猶振哀音20,鷙鳥將亡,冀留勁羽;遺棄一世之務,留連身後之名者焉。聽說他死的頭一天,還在不停地吟咏詩句,手都不能拿筆了,用指頭來畫。這就是杜鵑快要轉化,仍舊拚命地發出悲哀的聲音;騺鳥已臨死亡,希望遺留下一點有力的羽毛;世上的事甚麼都不管,留戀身後的名聲的啊。
伏念明公生則為營薄宦,死則為䘏衰親;復發德音,欲梓遺集。一士之身,玉成終始,聞之者動容,受之者淪髓。冀其遊岱之魂,感恩而西顧;返洛之旐,銜酸而東指。又況龔生竟夭,尚有故人;元伯雖亡,不無死友。伏念明公生則為營薄宦,死則為䘏衰親;復發德音,欲梓遺集。一士之身,玉成終始,聞之者動容,受之者淪髓21。冀其遊岱之魂22,感恩而西顧;返洛之旐23,銜酸24而東指。又況龔生竟夭25,尚有故人;元伯雖亡,不無死友26。我想明公在他生前就為他謀得了一個小官,死後又曾撫卹他的家庭,更曾答應,準備出版他的遺著。一個窮書生,竟蒙這樣始終幫忙到底;聽見的人誰都會要感動,身受的人更自永難忘記。想來他如死而有知,魂魄一定會向西方對您叩謝;將來隨柩歸葬,也必然會含着辛酸東行呢!萬一死而無知,那麼,他自己雖然不幸短命死了,卻還有他的朋友活着;其中也還不少真正的朋友,像范式和張劭般真可以死生不二的朋友。
他日傳公風義,勉其遺孤,風茲來禩,亦盛事也。今謹上其詩及樂府共四大冊。此君平生,與亮吉雅故,惟持論不同。嘗戲謂亮吉曰︰「予不幸早死,集經君訂定,必乖余之指趣矣。」省其遺言,為之墮淚!他日傳公風義,勉其遺孤,風茲來禩27,亦盛事也。今謹上其詩及樂府28共四大冊。此君平生,與亮吉雅故29,惟持論不同。嘗戲謂亮吉曰:「予不幸早死,集經君訂定,必乖余之指趣矣。」省其遺言,為之墮淚!將來傳述公的風義,勉勵他的遺孤,永為後世的模範,也是盛德的事。現在敬奉上他的詩和樂府四大冊。此君平生和亮吉最相好,只是見解卻彼此不同。他曾開玩笑地對亮吉說:「我如果不幸早死,集子經過你訂定,一定會不合我的意思。」回憶這種遺言,不覺為之掉淚。
今不敢輒加朱墨,皆封送閣下,暨與述菴廉使、東友侍讀共刪定之。即其所就,已有足傳;方乎古人,無愧作者。惟稿草皆其手寫,別無副本,梓後,望尚付其遺孤,以為手澤耳。今不敢輒加朱墨30,皆封送閣下,暨與述菴31廉使、東友侍讀32共刪定之。即其所就,已有足傳;方33乎古人,無愧作者。惟稿草皆其手寫,別無副本,梓後,望尚付其遺孤34,以為手澤耳。現在不敢妄動一字,全部封好,送給閣下和述庫廉使、東友侍讀共同刪定。即就他的成就說,已經有足傳的價值;比較古人,不愧是一位作家。只是草稿都是他親手寫的,並沒留有副本;出版以後,希望轉交他的遺孤,作為手澤,藉留紀念。
亮吉十九日已抵潼關,馬上率啟,不宣。亮吉十九日已抵潼關,馬上率啟,不宣。亮吉十九日已回到潼關,在馬上草草地寫上這信,不多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