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幼时即嗜学。 家贫,无从致书以观,每假借于藏书之家,手自笔录,计日以还。 天大寒,砚冰坚,手指不可屈伸,弗之怠。 录毕,走送之,不敢稍逾约。 余幼时即嗜学。 家贫,无从致书1以观,每假借于藏书之家,手自笔录,计日2以还。 天大寒,砚冰坚3,手指不可屈伸,弗之怠4。 录毕,走5送之,不敢稍逾约。 我从小就喜欢读书;家里穷,没法买书来读,常向有书的人家去借,借了就亲自用笔抄录下来,照限定的日期归还给人家。天气冷得很,砚台里的墨水结了冰,冻得手指都没法伸开和卷曲,可是仍然不能偷懒。抄完了,就送还,一点也不敢超过约定还书的限期。
以是人多以书假余,余因得哟观群书。 既加冠,益慕圣贤之道,又患无硕师、名人与游,尝趋百里外,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。 先达德隆望尊,门人弟子填其室,未尝稍降辞色。 以是人多以书假余,余因得哟观群书。 既加冠6,益慕圣贤之道,又患无硕师、名人与游,尝趋百里外,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7。 先达德隆望尊,门人弟子填其室,未尝稍降辞色8。 因此人家都愿意把书借给我,我也因此能够遍读各种重要书籍。成年以后,更加仰慕圣贤的学问;却又愁着没有大师、名人指教我,曾经跑到百里路以外去,向一位同乡前辈请教书里的问题。那位前辈的道德很高、名望很大,到他那里求学的学生,多得挤满了屋,对我的态度一次也没有稍微温和过。
余立侍左右,援疑质理,俯身倾耳以请。 或遇其叱咄,色愈恭,礼愈至,不敢出一言以复。 俟其欣悦,则又请焉。 故余虽愚,卒获有所闻。余立侍左右,援疑质理9,俯身倾耳以请。 或遇其叱咄10,色愈恭,礼愈至11,不敢出一言以复12。 俟其欣悦,则又请焉。 故余虽愚,卒获有所闻。我站在他的身旁,把想问的问题向他提出,俯下身去细心倾听,等待他的训示;有时遇到他发脾气呵斥我,我的态度却更加恭敬,礼貌也更加周到,不敢说一句话顶撞他;直等到他喜欢了,便再向他请教。所以我虽然愚笨,终于获得了一些教益,多知道了好些东西。
当余之从师也,负山区履屣行深山巨谷中,穷冬烈风,大雪深数尺,足肤皲裂而不知。 至舍,四支僵劲不能动,责任人持汤沃灌,以衾拥覆,久而乃和。 当余之从师也,负山区履屣13行深山巨谷中,穷冬14烈风,大雪深数尺,足肤皲裂15而不知。 至舍16,四支僵劲不能动,责任人持汤沃灌17,以衾拥覆,久而乃和。 当我出外求学的时候,背着小箱、拖着破鞋,走在深山大谷里面,冬季极冷的天,有猛烈的风,大雪有好几尺深,脚冻裂了皮都不知道;回到屋里,四肢僵硬得不能动弹,仆人拿着热汤灌我,盖上被子,慢慢才暖和过来。
寓逆旅,主人日再食,无鲜肥滋味之享。 同舍生皆被绮绣,戴朱缨宝饰之帽,腰白玉之环,左佩刀,右佩容臭,煜然若神人。 余则鲜艳袍敝衣处其间,略无慕艳意。 以中有足乐者,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。 盖余之勤且艰若此。 寓逆旅,主人日再食18,无鲜肥滋味之享。 同舍生皆被绮绣,戴朱缨宝饰之帽,腰白玉之环,左佩刀,右佩容臭19,煜然20若神人。 余则鲜艳袍敝衣21处其间,略无慕艳意。 以中22有足乐者,不知口体之奉23不若人也。 盖余之勤且艰若此。 住在客栈里,每天两顿饭,从来没有享受过鱼肉的滋味。别的同学们都穿着华丽衣服,戴着珠宝为饰的帽子,腰间系着白玉的环子,左边带着刀,右边挂着香囊,光彩显耀得和神人一般;我却穿着破旧的衣裳,和他们处在一起,一点也没有眼热的意思。这是因为心里觉得另外有值得快乐的地方,便不再理会吃饭穿衣跟不上人家了。从这里可以看出我上学勤苦的情形。
今虽耄老,未有所成,犹幸预君子之列,而承天子之宠光,缀公卿之后,日侍坐备顾问,四海亦谬称其氏名,况才之过于余者乎?今虽耄老24,未有所成,犹幸预25君子之列,而承天子之宠光26,缀27公卿之后,日侍坐备顾问,四海亦谬称28其氏名,况才之过于余者乎?现在虽然老了,没有甚么成就,可是也幸而列入君子一流,承蒙天子的恩宠,追随在公卿们的后面,天天陪侍着圣驾,作为皇上的顾问,天下的人也都称道着我的姓名;像我都能这样,何况那些才干更在我以上的呢?
今诸生学于太学,县官日有廪稍之供,父母岁有裘葛之遗,无冻馁之患矣;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,无奔走之劳矣;有司业、博士为之师,未有问而不告,求而不得者也。今诸生学于太学29,县官日有廪稍之供30,父母岁有裘葛之遗31,无冻馁32之患矣;坐大厦之下而诵诗书,无奔走之劳矣;有司业、博士33为之师,未有问而不告,求而不得者也。现在这些在太学里读书的学生,天天有朝廷供给的禄米吃,年年有父母寄来的衣服穿,没有冻着饿着的苦难了;安坐在大厦里读着诗书,也不再有奔走的辛劳了;有司业、博士们做老师,没有问了不告诉、求了得不到的事情发生;
凡所宜有之书,皆集于此,不必若余之手录,假诸人而后见也。 其业有不精,德有不成者,非天质之卑,则心不若余之专耳,岂他人之过哉!凡所宜有之书,皆集于此,不必若余之手录,假诸人而后见也。 其业有不精,德有不成者,非天质之卑,则心不若余之专耳,岂他人之过哉!所有用得着的书,都已搜集在这里,不必像我那样抄录,借了人家的来才能得着读。这样,如果学业再不好,修养再不成,那就不是天资低劣,便是跟不上我当日的专心了;这哪能怪别人呢!
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,流辈甚称其贤。 余朝京师,生以乡人子谒余,玉长书以为贽,辞甚畅达,与之论辨,言和而色夷。 东阳马生君则在太学已二年,流辈34甚称其贤。 余朝35京师,生以乡人子谒36余,玉长书以为贽37,辞甚畅达,与之论辨,言和而色夷38。 东阳的学生马君则,在太学读书已经二年,同辈的人都夸他好。我到京师时,他以同乡的关系来见我。写了一篇长信给我看,信里的文辞很畅达;和他辩论了一些学理,他的言谈举止非常温和。
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,是可谓善学者矣! 其将归见其亲也,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。 谓余勉乡人以学者,余之志也;诋我夸际遇之盛而骄乡人者,岂知予者哉!自谓少时用心于学甚劳,是可谓善学者矣! 其将归见其亲也,余故道为学之难以告之。 谓余勉乡人以学者,余之志也;诋我夸际遇之盛39而骄乡人者,岂知予者哉!他自己说年少时读书很用心,这可以说是很会读书的了!他要回家省亲,因此我把求学的困难告诉他。如果有人说我这是勉励同乡读书,是的,正是我的用意;如果有人说我这是向同乡夸耀自己做大官,便错了,那怎能算是知道我的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