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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炀帝之幸江都也,命司空杨素守西京。素骄贵,又以时乱,天下之权重望崇者,莫我若也,奢贵自奉,礼异人臣。每公卿入言,宾客上谒,未尝不踞床而见,令美人捧出。侍婢罗列,颇僭于上。末年愈甚,无复知所负荷,有扶危持颠之心。隋炀帝之幸江都1也,命司空杨素守西京2。素骄贵,又以时乱,天下之权重望崇者,莫我若也,奢贵自奉,礼异人臣。每公卿入言,宾客上谒,未尝不踞床而见,令美人捧出。侍婢罗列,颇僭于上。末年愈甚,无复知所负荷,有扶危持颠之心3
隋炀帝巡幸江都时,命司空杨素留守西京。杨素因为自己是先朝佐命功臣, 平日态度很是骄傲;又因时局纷乱,满朝文武谁也没他权大,所以私生活非常豪华,气派简直就如皇帝一般。每当公卿来谈公事,或者客人上门拜会,总是蹲在床上,教一羣美人抬出来见客;客厅里面,丫鬟使女,排列成行;排场比皇帝还要阔绰。到了晚年,更不成话;简直不知道自己所负职责的重大,对国家对皇室一点责任感也没有。
一日,卫公李靖以布衣上谒,献奇策。素亦踞见。公前揖曰︰「天下方乱,英雄竞起。公为帝室重臣,须以收罗豪杰为心,不宜踞见宾客。」素敛容而起,谢公,与语,大悦,收其策而退。一日,卫公李靖4布衣5上谒,献奇策。素亦踞见。公前揖曰:「天下方乱,英雄竞起。公为帝室重臣,须以收罗豪杰为心,不宜踞见宾客。」素敛容6而起,谢公,与语,大悦,收其策而退。
有一天,卫国公李靖,以平民身份上门拜见,准备贡献他的意见书。杨素照旧骄傲地踞坐着接见。李靖看了,也就不行大礼,只上前作了一个揖说︰「天下正在动乱中,英雄们都已起来。大人是帝室重臣,应该存心收罗豪杰,不该蹲坐接见客人。」杨素听了为之肃然,起身道谢。会谈之下,非常高兴,接受了他的 意见书而退。
当公之骋辩也,一妓有殊色,执红拂,立于前,独目公。公既去,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︰「问去者︰处士第几?住何处?」公具以对。妓诵而去。当公之骋辩也,一妓有殊色,执红拂7,立于前,独目公。公既去,而执拂者临8指吏曰:「问去者︰处士第几?住何处?」公具以对。妓诵而去。
当李靖施展雄辩的时候,一个非常美丽的艺妓,手执红拂尘,站在面前,目不转瞬地注视他。李靖告辞以后,她又跟着赶到前轩指给侍卫官说︰「问走出去的那人,甚么姓名,住甚么地方?」李靖一一答复,这艺妓才默记而去。
公归逆旅。其夜五更初,忽闻叩门而声低者,公起问焉。乃紫衣戴帽人,杖揭一囊。公问︰「谁?」曰︰「妾,杨家之红拂妓也。」公遽延入。脱衣去帽,乃十八九佳丽人也,素面画衣而拜。公惊,答拜。曰︰「妾侍杨司空久,阅天下之人多矣,无如公者。丝萝非独生,愿托乔木,故来奔耳。」公曰︰「杨司空权重京师,如何?」曰︰「彼尸居余气,不足畏也。诸妓知其无成,去者众矣,彼亦不甚逐也。计之详矣。幸无疑焉。」问其姓。曰︰「张。」问伯仲之次。曰︰「最长。」观其肌肤、仪状、言词、气性,真天人也。公不自意获之,愈喜愈惧,瞬息万虑不安。而窥户者无停屦。数日,亦闻追讨之声,意亦非峻。乃雄服乘马,排闼而去,将归太原。公归逆旅。其夜五更初,忽闻叩门而声低者,公起问焉。乃紫衣戴帽人,杖揭一囊。公问:「谁?」曰:「妾,杨家之红拂妓也。」公遽延入。脱衣去帽,乃十八九佳丽人也,素面画衣而拜。公惊,答拜。曰:「妾侍杨司空久,阅天下之人多矣,无如公者。丝萝非独生,愿托乔木,故来奔耳。」公曰:「杨司空权重京师,如何?」曰:「彼尸居余气9,不足畏也。诸妓知其无成,去者众矣,彼亦不甚逐也。计之详矣。幸无疑焉。」问其姓。曰:「张。」问伯仲之次。曰:「最长。」观其肌肤、仪状、言词、气性,真天人也。公不自意获之,愈喜愈惧,瞬息万虑不安。而窥户者无停屦。数日,亦闻追讨之声,意亦非峻。乃雄服乘马,排10而去,将归太原。
李靖回到旅馆。当夜五更初,忽听得有人轻轻叩门;李靖起来察问。只见来的这个人,穿着紫色外衣、戴着帽,手扙上挂着一个衣囊。李靖问︰「是谁?」回答道︰「小妾就是今天杨家手执红拂尘的艺妓。」李靖连忙延入,她脱去外衣, 除去帽儿,原来是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女郎,白润的脸庞,彩绣的衣裙,已自盈盈下拜。李靖不觉吓了一跳,也便连忙答拜。女郎说︰「小妾侍候杨司空很久,所 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才多极了,没有一个能像先生这样的。丝萝不能独自生存,诚愿附托大树,所以来相投奔。」李靖说︰「可是杨司空在京师有权有势,怎么办?」女郎道︰「他已是一个活死人,没有甚么可怕的。我们一班人都知道他不会有甚么成就,出走的已很多了,他也并不怎么追究。关于这,我已经考虑周到,请不必疑虑。」李靖问他姓甚么,他说「姓张」;又问他排行第几,他说「居长」。 细看他的肌肤、仪态、谈吐、气质各方面,真是天人。李靖无意中获得这么一位美人,越看越喜欢,越喜欢也就越害怕,一时思潮起伏,简直难于形容。而外面不断地有人到门口来偷看美人儿,更令他心里惴惴不安。过了几天,也听得有些追索的风声,但显然风声并不很紧。于是他俩索性穿了华贵衣服,骑着高头骏马,大摇大摆走出旅馆,决定直归太原。
行次灵石旅舍,既设床,炉中烹肉且熟。张氏以发长委地,立梳床前,公方刷马。忽有一人,中形,赤髯而虬,乘蹇驴而来。投革囊于炉前,取枕欹卧。看张梳头。公怒甚,未决,犹刷马。张熟视其面,一手握发,一手映身摇示公,令勿怒。急急梳头毕,敛袵前问其姓。卧客答曰︰「姓张。」对曰︰「妾亦姓张,合是妹。」遽拜之。问︰「第几?」曰︰「第三。」因问︰「妹第几?」曰︰「最长。」遂喜曰︰「今多幸逢一妹。」张氏遥呼︰「李郎,且来见三兄!」公骤拜之。遂环坐。曰︰「煮者何肉?」曰︰「羊肉,计已熟矣。」客曰︰「饥。」公出市胡饼。客抽腰间匕首,切肉共食。食竟,余肉乱切送驴前食之,甚速。客曰︰「观李郎之行,贫士也。何以致斯异人?」曰︰「靖虽贫,亦有心者焉。他人见问,故不言。兄之问,则不隐耳。」具言其由。曰︰「然则将何之?」曰︰「将避地太原。」曰︰「然吾故非君所致也。」曰︰「有酒乎?」曰︰「主人西,则酒肆也。」公取酒一斗,既巡,客曰︰「吾有少下酒物,李郎能同之乎?」曰︰「不敢。」于是开革囊,取一人头并心肝。却头囊中,以匕首切心肝,共食之。曰︰「此人天下负心者,衔之十年,今始获之,吾憾释矣。」又曰︰「观李郎仪形器宇,真丈夫也。亦闻太原有异人乎?」曰︰「尝识一人,愚谓之真人也。其余,将帅而已。」曰︰「何姓?」曰︰「靖之同姓。」曰︰「年几?」曰︰「仅二十。」曰︰「今何为?」曰︰「州将之子。」曰︰「似矣。亦须见之。李郎能致吾一见乎?」曰︰「靖之友刘文静与之狎。因文静见之可也。然兄何为?」曰︰「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,使访之。李郎明发,何日到太原?」靖计之日。曰︰「达之明日月方曙,候我于汾阳桥。」言讫,乘驴而去,其行若飞,回顾已失。公与张氏且惊且喜,久之,曰︰「烈士不欺人,固无畏。」促鞭而行。行次灵石11旅舍,既设床,炉中烹肉且熟。张氏以发长委地,立梳床前,公方刷马。忽有一人,中形,赤髯而虬12,乘蹇驴13而来。投革囊于炉前,取枕欹卧。看张梳头。公怒甚,未决,犹刷马。张熟视其面,一手握发,一手映身摇示公,令勿怒。急急梳头毕,敛袵14前问其姓。卧客答曰:「姓张。」对曰:「妾亦姓张,合是妹。」遽拜之。问:「第几?」曰:「第三。」因问:「妹第几?」曰:「最长。」遂喜曰:「今多幸逢一妹。」张氏遥呼:「李郎,且来见三兄!」公骤拜之。遂环坐。曰:「煮者何肉?」曰:「羊肉,计已熟矣。」客曰:「饥。」公出市胡饼15。客抽腰间匕首,切肉共食。食竟,余肉乱切送驴前16之,甚速。客曰:「观李郎之行,贫士也。何以致斯异人?」曰:「靖虽贫,亦有心者焉。他人见问,故不言。兄之问,则不隐耳。」具言其由。曰:「然则将何之?」曰:「将避地太原。」曰:「然吾故非君所致也。」曰:「有酒乎?」曰:「主人西,则酒肆也。」公取酒一斗,既巡,客曰:「吾有少下酒物,李郎能同之乎?」曰:「不敢。」于是开革囊,取一人头并心肝。却头囊中,以匕首切心肝,共食之。曰:「此人天下负心者,衔之十年,今始获之,吾憾释矣。」又曰:「观李郎仪形器宇,真丈夫也。亦闻太原有异人乎?」曰:「尝识一人,愚谓之真人也。其余,将帅而已。」曰:「何姓?」曰:「靖之同姓。」曰:「年几?」曰:「仅二十。」曰:「今何为?」曰:「州将之子17。」曰:「似矣。亦须见之。李郎能致吾一见乎?」曰:「靖之友刘文静18与之狎。因文静见之可也。然兄何为?」曰:「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,使访之。李郎明发,何日到太原?」靖计之日。曰:「达之明日月方曙,候我于汾阳桥19。」言讫,乘驴而去,其行若飞,回顾已失。公与张氏且惊且喜,久之,曰:「烈士不欺人,固无畏。」促鞭而行。
行到灵石地方,找到一间小客栈;摆好了火炉,里面炖着肉将熟未熟,张氏因为头发长得直拖到地,所以站在床前梳头;李靖则正在门外刷马。忽然有一个人,中等身材,络腮红胡子,跨着一头跛脚驴,也来投店;把个大皮囊朝炉边一丢,随即取出枕儿侧着身子靠在床上,看张氏梳头。李靖瞧见,非常生气,一时还未决定怎样办,仍旧继续刷马。张氏仔细注视这冒失的客人,一手握着头发,另一只手借身子掩蔽向李靖摇动,示意李靖不要动怒。她急忙把头梳好,整齐衣襟上前施礼,问他贵姓。卧着的客人说︰「姓张。」她答道︰「小妾也姓张,该是妹子了。」一面说着,居然就跪拜行礼,又问他︰「行几?」他说︰「行三。」然后反问︰「妹子行几?」她说︰「居长。」他很高兴地说︰「今天幸运遇见大妹。」张氏遥遥招呼李靖︰「李郎,快来拜见三哥!」李靖过去就跪拜。于是三人围着坐下。胡子问︰「煮的是甚么肉?」 李靖说︰「羊肉。约摸着已经熟了。」胡子说︰「俺饿了。」于是李靖便出去买了些烧饼。胡子抽出腰间匕首切肉,三人就大吃起来。吃完饭,胡子把剩下的肉用匕首切碎,拿去喂驴,很快就吃完了。胡子说︰「依俺看,李郎还是贫士,怎么得到这样一位天仙的?」李靖道︰「李靖虽穷,可是也是很有雄心壮志要作一番事业的。别人要问,我当然不必说;老兄问起,便不敢隐瞒了。」李靖便把始末详细叙述了一遍。胡子问他︰「那么,现在准备到那儿去?」李靖说︰「准备去太原躲一躲。」胡子说︰「如此说来,我这次不会是为你而来的。」然后又问︰「有酒吗?」李靖说︰「店主人西边,便是酒店。」他说着便出外沽了一斗酒回来。喝了一轮,胡子又说︰「俺这儿有一点下酒东西,李郎能陪我吃吗?」李靖说︰「不敢当!」于是胡子便打开皮囊,拿出了一颗人头和一副心肝;把头丢回,用匕首切碎心肝,一齐吃。他说︰「这人是天下最没良心的家伙,俺对他已经怀恨十年,今天才得手,俺这冤气出了!」又说︰「俺看李郎仪表气慨,真是个丈夫;也听得太原有甚么特异的人才没有?」李靖说︰「我曾经认识一个人。依我浅见,这个人确实够得上领袖资格;其他只不过将帅人才而已。」胡子问︰「姓甚么?」李靖说︰「和我同姓。」胡子问︰「多大年纪?」李靖说︰「才满二十。」胡子问︰「现在干甚么?」李靖说︰「是州将的儿子。」胡子说︰「很像就是他。不过也得见面看看。李郎能设法让俺见他一面吗?」李靖说︰「我的朋友刘文静和他最熟;找文静介绍见面就成。但老哥为甚么要见他?」胡子说︰「望气的说太原方入面有股奇气,叫俺瞧瞧去。李郎明天动身,那一天可以到太原?」李靖略一计算,告诉了一个日子。胡子站起身来,说︰「好吧,你到的第二天,天一发亮,在汾阳桥等俺!」说完,提了皮囊,大踏步走出店门,跨上驴背,飞也似地驰去,转眼便没了踪影。李靖和张氏又惊又喜,待了好一会儿,商议说︰「这样的烈士不会骗人的,不用怕甚么。」于是也加快前行。
及期,入太原。果复相见。大喜,偕诣刘氏。诈谓文静曰︰「以善相者思见郎君,请迎之。」文静素奇其人,一旦闻有客善相,遽致使迎之。使回而至,不衫不履,裼裘而来,神气扬扬,貌与常异。虬髯默居末坐,见之心死,饮数杯,招靖曰︰「真天子也!」公以告刘,刘益喜,自负。既出,而虬髯曰︰「吾得十八九矣。然须道兄见。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,某日午时,访我于马行东酒楼下。下有此驴及瘦驴,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。到即登焉。」又别而去,公与张氏复应之。及期,入太原。果复相见。大喜,偕诣刘氏。诈谓文静曰:「以善相者思见郎君,请迎之。」文静素奇其人,一旦闻有客善相,遽致使迎之。使回而至,不衫不履,20裘而来,神气扬扬,貌与常异。虬髯默居末坐,见之心死,饮数杯,招靖曰:「真天子也!」公以告刘,刘益喜,自负。既出,而虬髯曰:「吾得十八九矣。然须道兄见。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,某日午时,访我于马行东酒楼下。下有此驴及瘦驴,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。到即登焉。」又别而去,公与张氏复应之。
在预订的日期,他们进入太原,果然有见到了胡子。彼此都非常高兴,便同赴刘公馆,假装告诉文静说︰「有个相法高明的朋友,想要看看公子,请接来看看怎样?」文静一向也对李世民另眼看待,现在听说有人看相高明,便马上派人去接世民。派的人回来时,世民也跟着赶到;穿着便服,敞开皮袄,很随便地就来了;然而却神气扬扬,仪表截然与众不同。胡子沉默地坐在酒席的下位,一看就死了心。饮了几杯酒后,便把李靖招到旁边,说︰「这是真命天子!」李靖转告文静;文静越加喜欢,自鸣得意。出了刘公馆,胡子又说︰「俺看过,大概八九成错不了,但还要请道兄再见面看一看。李郎可以和大妹再进京;某天正午,在马行东边酒楼下找我。看见有这驴儿和另一头瘦驴,便是俺和道兄都在上面;到时便可一直上去。」说完又分手,李靖和张氏仍答应着。
及期访焉,宛见二乘。揽衣登楼,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饮,见公惊喜,召坐。围饮十数巡。曰︰「楼下柜中有钱十万,择一深隐处驻一妹。某日,复会我于汾阳桥。」如期至,则道士与虬髯已到矣。俱谒文静。时方弈棋,揖而话心焉。文 静飞书迎文皇看棋。道士对弈,虬髯与公旁侍焉。俄而文皇到来,精采惊人,长揖而坐;神气清朗,满坐风生,顾盼炜如也。道士一见惨然,下棋子曰︰「此局全输矣!于此失却局哉!救无路矣!复奚言!」罢奕而请去。既出,谓虬髯曰︰ 「此世界非公世界;他方可也。勉之,勿以为念!」因共入京。虬髯曰︰「计李郎之程,某日方到。到之明日,可与一妹同诣某坊曲小宅相访。李郎相从一妹,悬然如磬,欲令新妇祇谒,兼议从容,无前却也。」言毕,吁嗟而去。及期访焉,宛见二乘21。揽衣登楼,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饮,见公惊喜,召坐。围饮十数巡。曰:「楼下柜中有钱十万,择一深隐处驻一妹。某日,复会我于汾阳桥。」如期至,则道士与虬髯已到矣。俱谒文静。时方弈棋,揖而话心焉。文 静飞书迎文皇22看棋。道士对弈,虬髯与公旁侍焉。俄而文皇到来,精采惊人,长揖而坐;神气清朗,满坐风生,顾盼炜如23也。道士一见惨然,下棋子曰:「此局全输矣!于此失却局哉!救无路矣!复奚言!」罢奕而请去。既出,谓虬髯曰: 「此世界非公世界;他方可也。勉之,勿以为念!」因共入京。虬髯曰:「计李郎之程,某日方到。到之明日,可与一妹同诣某坊曲小宅相访。李郎相从一妹,悬然如磬24,欲令新妇祇谒,兼议从容,无前却也。」言毕,吁嗟而去。
到期去访,果然见有那两头牲口;便揽衣上楼。胡子和一个道士正在对饮,见了李靖又惊又喜,招呼就座。围着饮过十几通,胡子拉了道士先走,说︰「楼下柜台里面有钱十万枚,拣过僻静地方安顿大妹。某天,再和俺在汾阳桥相会!」依期前往,道士和胡子已先到了。便一同去找文静。恰好碰着下棋,客气一番后,道出来意;文静立即写条仔接世民看棋。道士和文静对下,胡子和李靖在旁观战。一会儿世民来到,其精神风采令人惊佩,拱了拱手,便坐下来;仪表气道,清明爽朗;顿使大家,如坐春风;眼睛里面更有无穷光热摄人。道士一见,神色惨淡,下一个棋子说︰「这盘棋全输了!真想不到在这里输掉了!没法救了!还有甚么话可说!」便停止下期,起身告辞。出来之后,对胡子说︰「这里的世界不是您的世界;还是去别处发展吧!好好干,不要心里放不开!」因即决定一同回京。分手时,胡子又叮嘱李靖说︰「约计李郎的行程,要某天才能到达。到的第二天,可和大妹同到坊角落小屋里找俺。李郎和大妹同居,一点积蓄也没有,怎么成?俺要教新娘子体体面面相见,并且商量长远的办法,千万别推辞!」说完,叹息而去。
公策马而归。即到京,遂与张氏同往。乃一小版户,叩之,有应者,拜曰︰「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。」延入重门,门愈壮。婢四十人,罗列庭前。奴二十人,引公入东厅。厅之陈设,穷极珍异,箱中妆奁冠镜首饰之盛,非人间之物。巾栉妆饰毕,请更衣,衣又珍异。既毕,传云︰「三郎来!」乃虬髯纱帽裼裘而来,亦有龙虎之状,欢然相见。催其妻出拜,盖亦天人耳。遂延中堂,陈设盘筵之盛,虽王公家不侔也。四人对馔讫,陈女乐二十人,列奏于前,似从天降,非人间之曲。食毕,行酒。家人自东堂舁出二十床,各以锦绣帕覆之。既陈,尽去其帕,乃文簿钥匙耳。虬髯曰︰「此尽宝货泉贝之数。吾之所有,悉以充赠。何者?欲于此世界求事,当龙战三二十载,建少功业。今既有主,住亦何为?太原李氏,真英主也。三五年内,即当太平。李郎以奇特之才,辅清平之主,竭心尽善,必极人臣。一妹以天人之姿,蕴不世之艺,从夫之贵,以盛轩裳。非一妹不能识李郎,非李郎不能荣一妹。起陆之贵,际会如期。虎啸风生,龙吟云萃,固非偶然也。持余之赠,以佐真主,赞功业也;勉之哉!此后十年,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,是吾得事之秋也。一妹与李郎可沥酒东南相贺。」因命家童列拜,曰︰「李郎、一妹,是汝主也。」言讫,与其妻从一奴,乘马而去。数步,遂不复见。公据其宅,乃为豪家,得以助文皇缔构之贤,遂匡天下。公策马而归。即到京,遂与张氏同往。乃一小版户,叩之,有应者,拜曰:「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。」延入重门,门愈壮。婢四十人,罗列庭前。奴二十人,引公入东厅。厅之陈设,穷极珍异,箱中妆奁冠镜首饰之盛,非人间之物。巾栉妆饰毕,请更衣,衣又珍异。既毕,传云:「三郎来!」乃虬髯纱帽裼裘而来,亦有龙虎之状,欢然相见。催其妻出拜,盖亦天人耳。遂延中堂,陈设盘筵之盛,虽王公家不侔也。四人对馔讫,陈女乐二十人,列奏于前,似从天降,非人间之曲。食毕,行酒。家人自东堂25出二十床,各以锦绣帕覆之。既陈,尽去其帕,乃文簿钥匙耳。虬髯曰:「此尽宝货泉贝26之数。吾之所有,悉以充赠。何者?欲于此世界求事,当龙战27三二十载,建少功业。今既有主,住亦何为?太原李氏,真英主也。三五年内,即当太平。李郎以奇特之才,辅清平之主,竭心尽善,必极人臣。一妹以天人之姿,蕴不世之艺,从夫之贵,以盛轩裳28。非一妹不能识李郎,非李郎不能荣一妹。起陆29之贵,际会如期。虎啸风生,龙吟云萃,固非偶然也。持余之赠,以佐真主,赞功业也;勉之哉!此后十年,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,是吾得事之秋也。一妹与李郎可沥酒东南相贺。」因命家童列拜,曰:「李郎、一妹,是汝主也。」言讫,与其妻从一奴,乘马而去。数步,遂不复见。公据其宅,乃为豪家,得以助文皇缔构30之贤,遂匡天下。
李靖骑马回来,一到京,便和张氏同往;原来是一间小木屋;上前叩门,有人答应;门一开,即跪迎说︰「三郎吩咐候李郎和大少奶奶的驾多时了。」当即领着穿过几重大门,越后越大。约莫四十多个丫鬟排队迎候在大庭前;另有约莫二十个小厮,把李靖引进东厅;一应陈设,华丽非常;箱栊里面化妆品、帽儿、镜儿、首饰,应有尽有,简直不像人工所能制作的东西。整巾栉发妆饰完毕,小厮再请换衣,衣服又是华贵非凡。一切弄好之后,便听得传呼说︰「三郎来了!」只见胡子戴着纱帽儿敞着皮袄走来,也有龙行虎报的派头,大家当即高高兴兴地见过。胡子又催他的太太出来见礼,原来也是天仙化人一般。于是齐度中堂饮宴,肴馔的丰盛名贵,纵使王公贵人家里也没法相比。四人相对吃过,便有女子乐队二十人,前来演奏,音节超妙,直似天上降下,不是人间曲调。吃过后,再饮酒。这时,忽见家丁从东堂抬来二十架床,上面都用锦绣帕子覆盖。摆好之后,揭开帕子,全都是些文簿钥匙之类。胡子说︰「这都是宝贝钱币数目;俺的全部财产,都送给你们二位。为甚么这样?因为我本打算要再世界建立事业,少不了恶鬪三二十年,才谈得上建些小功业。如今这片世界既有主子了,俺还停在这里干甚么?太原那个姓李的,确是英明的君主;三五年内,定然可以太平。李郎以奇特的才干,辅助清平的君主,竭心尽力,必然位极人臣。大妹妹以神仙的姿质,绝世的聪明,做李郎贤内助;将来也妻从夫贵,鼎盛荣华。不是大妹不能赏识李郎,不是李郎也不能荣贵大妹;可称佳偶天成,神仙眷属。眼见不久机会就要到来,英雄豪杰,各显身手,吐气扬眉;真不是偶然的。正可以把俺的赠物,去辅助真主,建功立业。好好努力吧!十年之后,东南几千里外如果听得有特殊变化,便是俺成功的时候;大妹和李郎那时可以把酒洒向东南方贺俺。」随又教慵人一齐跪下,说︰「从今天起,李郎和大少奶便是你们主人!」说完,带了太太和一个小厮,出门上马而去,才过几步,便看不见了。李靖占有了这宗财产;立即变成豪家,才得帮助世民打江山,成为佐命元勋,终于统一中国。
贞观十年,公以左仆射平章事,适南蛮入奏曰︰「有海船千艘,甲兵十万,入扶余国,杀其主自立。国已定矣。」公心知虬髯得事也,归告张氏,具衣拜贺,沥酒东南祝拜之。乃知真人之兴也,非英雄所冀。况非英雄乎?人臣之谬思乱者,乃螳臂之拒走轮耳。我皇家垂福万叶,岂虚然哉!或曰︰「卫公之兵法,半乃是虬髯所传耳。」贞观十年,公以左仆射平章事31,适南蛮入奏曰:「有海船千艘,甲兵十万,入扶余国32,杀其主自立。国已定矣。」公心知虬髯得事也,归告张氏,具衣拜贺,沥酒东南祝拜之。乃知真人之兴也,非英雄所冀。况非英雄乎?人臣之谬思乱者,乃螳臂之拒走轮耳。我皇家垂福万叶,岂虚然哉!或曰:「卫公之兵法,半乃是虬髯所传耳。」
贞观十年,李静官拜左仆射平章事,适逢南蛮遣派使臣入奏,说是有海船千艘,甲兵十万,侵入了扶余国,杀了国王自立,已经安定下来了。李靖心里知道这是胡子事业得手,回来连忙告诉张氏;夫妇二人穿了礼服,把酒遥洒东南祝拜。由此看来,大凡真命天子兴起,确有天命存在,不是英雄人物就能希望得到的,何况并非英雄之流呢?那些为人臣下而妄想造反作乱的,只不过像螳螂用臂膀抵挡车轮而已。我们皇家所以能够福泽万年,岂是侥幸得到的吗?有人说︰卫公的兵法,也大半都是胡子传授的呢。

导赏

本篇主题乃代统治者说教;虚构生动的故事,说明「天命有归」,虽英雄亦无如何,遑论其他? 末段「真人之兴」云云,正是画龙点睛处。 大概乃杜氏唐时所作。
本文叙事采顺序法,由李靖见杨素起,到如何红拂怜才私奔,如何逆旅遇虬髯客,如何两度入太原见李世民,如何虬髯赠产以及成功海外沥酒遥祝等,皆就事态的发展顺序。 此等叙法最易流为板滞,而此文却唯见其流利生动,毫无板滞之处。 其次,本文写虬髯客,只抓住其豪爽与飘忽两个突出点写,使英雄气慨跃然纸上。 即旅店啖仇,京宅赠产,乃写其豪爽;四个「而去」︰一、「乘驴而去」,二、「又别而去」,三、「吁嗟而去」,四、「乘马而去」乃写其飘忽。 又次,篇中对人物抑扬,全用比较暗示法;如同一豪华,而暗示杨素不如虬髯;同一「裼裘而来」,写世民则「神气扬扬,貌与常异」;写虬髯客仅「亦有龙虎之状」;同一美貌,写红拂则「真天人也」,写虬髯之妻仅「盖逆天人耳」;两「 亦」字,不特描写入骨,而且前后呼应紧凑,在文章结构上万不可少。 最后,承议论之后,结以「或曰」云云,仍然回到本题,似结非结,亦有余情荡漾之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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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料來源:
朗读:卢健安(粵)、程广宽(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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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释、译文:《友联活叶文选》,友联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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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赏:《友联活叶文选》,友联出版社(文)、卢健安(粵)、程广宽(普)

作者/出处

杜光庭

杜光庭(公元前八五零──九三三),字圣宾(一作「宾至」)唐末处州缙云(今浙江缙云县)人。 懿宗(李漼)时,他应举不第;入天台山(在浙江天台县北)为道士。 后入蜀,僖宗(李俨)时,曾蒙召见;官麟德殿文章应制。 唐亡,王建据蜀,他累官户部侍郎,赐号「广成先生」。 后主(王衍)立,以为「传真大师」,崇真观大学士,封蔡国公。 后解官,隐青城山(在四川灌县西南,亦名丈人山,为岷山第一峯,作者有《青城山记》)之白云溪,自号东瀛子。 著述甚多,有《谏书》一百卷,《历代忠谏书》五卷,《道德经广圣义疏》三十卷,《录异记》十卷,《广成集》一百卷,《壶中集》三卷,此外言道教仪则、应验、及仙人灵境者尚有二十余种,八十余卷。 又尝作《王氏神仙传》一卷,以悦蜀王。 年八十五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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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料來源:
《友联活叶文选》,友联出版社

创作背景

《虬髯客傳》不在杜集中。《宋史藝文志》小說類著錄《虬髯客傳一卷》。宋程大昌《攷古篇》﹙九﹚作《虬鬚傳》。《說郛》及《唐人說薈》以為乃張說撰,非。此傳影響藝壇甚廣,後來衍為戲劇,明張鳳翼張太和皆有《紅拂記》,凌初成有《虬髯翁》,馮夢龍有《女丈夫》,而歷代畫家所繪之「風塵三俠」,亦以此傳為題材。

這篇文章在形式上是短篇小說,而且是我國最早期的短篇小說之一;至於內容性質,則屬於傳奇故事一流。

資料來源:
《友联活叶文选》,友联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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