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清照

 Li Qingzhao

導賞

中國文學史上的女性作家可謂鳳毛麟角，這當然由於男尊女卑，女性受教育的機會不多，但即使是知書識墨的大家閨秀，也不輕易把所寫的東西公開。宋代有一位很特別的著名詞人，以女性身分而能在眾多男性中佔一席位，殊不輕易。她就是李清照。
李清照生活在北宋和南宋之間，她出身名門，自小受到很好的教育，嫁的丈夫趙明誠又是宰相之子。不過她並非只安心做個養尊處優的名門閨秀，仍然很努力做學問，更和志同道合的丈夫致力金石學的研究。她也經常寫詩詞與丈夫酬唱，有不少備受讚賞的作品。可惜好景不常，在李清照中年的時候，北宋覆亡，她和丈夫也跟隨宋朝政府逃亡南方。在逃難過程中，生活與從前有天淵之別，家中的資產、藏書、金石文物大部分都散失。最慘的是趙明誠受不了奔波流離，到江南就病倒了，兩年後更不幸去世，剩下李清照獨自漂泊江南，孤寂淒苦地度過晚年。
與李後主一樣，李清照經歷了前後兩段截然不同的生活，之間受到國破家亡、親人離喪的打擊。她前期的作品多寫傷春怨別和閨閣生活，後期作品則充滿了傷感情調，表達對故國、舊事的深情眷戀。《聲聲慢‧秋情》就是她後期的名作。這首詞與她前期作品《一剪梅》同樣寫秋天的愁緒，但比《一剪梅》更為悲戚深沉。李清照此時已經歷過國破家亡，親人離喪的打擊，生活也比以前悽苦得多。趙明誠十分尊重妻子，兩人志同道合，鶼鰈情深。李清照嫁得如意郎君是她的福份，一旦丈夫猝逝，也就越發悲哀。
詞開頭三句很特別，以一連串疊字，層層表現自己尋覓、失望、孤獨，因而悽慘悲戚的情緒。這種難過的愁情在開頭便一迸而發，讓人感到強烈的震憾。接下來是比較平緩地寫自己在這淒冷時節的活動。在乍暖還寒時候，她百感交集，無法入睡，獨自在喝淡酒，也敵不過曉風料峭，無法驅寒。看到雁兒飛過，她傷心起來，因為憶起舊時生活。這裏語帶雙關，暗喻逝世的丈夫。對讀《一剪梅》的「雲中誰寄錦書來？雁字回時，月滿西樓。」更可見她是思念死去的丈夫。下闋進一步借景抒情。秋天黃花堆積，她也自比黃花，形容憔悴，無人見憐。她獨守空幃，百無聊賴，不知怎樣才可捱到天黑。黃昏時分，傳來雨打梧桐點滴之聲，恐怕她又將渡過一個無眠晚上。最後她用一個「愁」字直接說出愁緒無窮，把悲情再次推上高峰。
《聲聲慢》和《一剪梅》同寫秋天的愁情，但明顯可見兩種愁的分別。這是因為作者遭遇和心態的不同所致。《一剪梅》中的李清照是幸福少婦，生活無憂，只因與丈夫小別，才生出寂寞無聊的「閒愁」。《聲聲慢》中的李清照已經歷悲慘的轉變，家破人亡，孤苦無依，每天的日子都難捱，到黃昏時分，更顯悲悽。這種感受，用一個「愁」字又怎麼解釋得了？
李清照的詞用詞淺白，情意深遠，評論者認為可與李煜的詞媲美。沈謙《填詞雜說》中說：「男中李後主，女中李易安，極是當行本色。」《聲聲慢》一詞在語言運用上尤其受到讚賞。開頭連用十四個疊字，又全押入聲韻，可謂藝高人膽大，卻又能深刻、形像化地表現自己複雜的愁情。詞中有不少意象的運用，曉風、淡酒、歸雁、黃花、梧桐、細雨等，交織成落寞淒涼的秋景圖，也是借景抒情。在委婉優美的寫景中，又夾用了不少口語，如「最難將息」、「獨自怎生得黑」、「這次第，怎一個愁字了得」，以淺俗之語入詞，但又不會令人覺得突兀，反有清新的感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