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逖,字士稚,范阳人也。少孤,性豁荡,不修仪检;年十四五,犹未知书,诸兄每忧之;然轻财好侠,慷慨有节尚。每至田舍,辄称兄意散谷帛以赒贫乏,乡党、宗族以是重之。祖逖,字士稚,范阳1人也。少孤,性豁荡2,不修仪检3;年十四五,犹未知书,诸兄每忧之;然轻财好侠,慷慨有节尚4。每至田舍,辄称兄意散谷帛以赒5贫乏,乡党6、宗族以是重之。祖逖,字士稚,范阳人。从小就没了父母,任性率真,不愿受约束,也不修饰外表,和检点自己的行为;年纪到了十四五,还不知道读书,几位哥哥常对他发愁;可是他却轻视钱财,好做侠义的事,慷慨而有气节。每逢到乡间去,就把米啦、布啦散给那些穷人,很称哥哥们的心意,因此同乡和本家都看得起他。
后乃博览书记,该涉古今;往来京师,见者谓逖有赞世才具。年二十四,侨居阳平;后与刘琨俱为主簿。情好绸缪,共被同寝。中夜,闻荒鸡鸣,蹴琨觉,曰︰「此非恶声也。」因起舞。后乃博览书记7,该涉8古今;往来京师9,见者谓逖有赞世才具10。年二十四,侨居阳平11;后与刘琨俱为主簿12。情好绸缪13,共被同寝。中夜,闻荒鸡鸣,蹴琨觉14,曰:「此非恶声也。」因起舞15。以后他阅读了不少的书,知道了已往和现在的许多事情;这时他到京里去,看见他的就都说他是社会上有用的人才。二十四岁这年,他侨居在阳平地方;之后,就和刘琨一道在衙门里干着掌管文书记的小差使。他俩交情很亲密,晚上睡在一个被窝里。有一次半夜里,他听见荒村里的鸡叫,把刘琨踢醒了说:「这声音不坏呀。」于是一同舞了起来。
逖、琨并有英气,每语世事,或中宵起坐,相谓曰︰「若四海鼎沸,豪杰并起,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。」逖、琨并有英气,每语世事,或中宵起坐,相谓曰:「若四海鼎沸16,豪杰并起,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。」祖逖和刘琨都有一种英勇的气概,每当谈到国事,或是半夜坐起身来,就互相谈论着说:「如果天下大乱,英雄豪杰都一道兴起,我和您就应当在中原分手了。」
及京师大乱,逖率亲党数百家,避地淮泗。以所乘车马,载同行老、疾,躬自徒步;药物衣粮,与众共之;又多权略,是以少长咸宗之,推逖为行主。达泗口,元帝逆用为徐州刺史;寻征军咨祭酒,居丹徒之京口。及京师大乱,逖率亲党数百家,避地淮泗17。以所乘车马,载同行老、疾,躬自徒步;药物衣粮,与众共之;又多权略,是以少长咸宗之,推逖为行主18。达泗口19,元帝逆用为徐州刺史20;寻征军咨祭酒21,居丹徒之京口22。京师沦陷的时候,祖逖率领着亲族和同乡几百户人家,去到淮、泗一带避难。路上,把他的车马,让给那些同行的老人和病人乘坐,自己走路;所有药啦,使用的器具啦,衣服啦,粮食啦甚么的,都和大家共同分享;他又聪明有心术,因此无论年小的老的都听从他,推举他做行旅的领袖。到达泗口,元帝已有命令任用他做涂州刺史;不久又调任为军咨祭酒,他就居住在丹徒的京口地方。
逖以社稷倾覆,常怀振复之志;时帝方拓定江南,未遑北伐。逖进说曰︰「晋室之乱,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;由藩王争权,自相诛灭,遂使戎狄乘隙,毒流中原。今遗黎既被残酷,人有奋击之志。逖以社稷倾覆,常怀振复之志;时帝方拓定江南23,未遑北伐。逖进说曰:「晋室之乱,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;由藩王24争权,自相诛灭,遂使戎狄乘隙,毒流中原。今遗黎既被残酷,人有奋击之志。祖逖因为国家亡了,常抱着振兴恢复的志向;这时元帝总在江南立住脚,没有来得及北伐。祖逖便进言道:「晋朝的这次变乱,并非由于圣上的无道和人民的反叛;而是由于藩王的争权,自相残杀,才使那些戎狄有隙可乘,毒害了整个中原。如今沦陷区的老百姓,既然饱受了残酷的蹂躏,人人都有奋起杀敌的斗志。
大王诚能发威命将,使若逖等为之统主,则郡国豪杰必因风向赴,沈溺之士欣于来苏,庶几国耻可雪。愿大王图之!」帝乃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,给千人,廪布三千匹,不给铠仗,使自招募。大王诚能发威命将,使若逖等为之统主,则郡国豪杰必因风向赴,沈溺之士欣于来苏25,庶几国耻可雪。愿大王图之!」帝乃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26刺史,给千人,廪布27三千匹,不给铠仗28,使自招募。大王如果真能振起雄风,派定大将,使像我祖逖这样的一些人做统帅,那么,各郡的英雄豪杰必定闻风响应,沉溺在沦陷区的人乐于来归,我们的国耻也就差不多能够昭雪了。请大王采纳施行!」元帝便任用祖逖为奋威将军,做豫州刺史,给他一千人,三千疋布,没有给他武器装备,叫他自己想辨法。
仍将本流徒部曲百余家渡江,中流击楫而誓曰︰「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,有如大江!」辞色壮烈,众皆慨叹。屯于江阴,起冶铸兵器,得二千余人而后进。……由是黄河以南,尽为晋土。仍将本流徒部曲29百余家渡江,中流击楫30而誓曰:「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,有如大江!」辞色壮烈,众皆慨叹。屯于江阴31,起冶铸兵器,得二千余人而后进。……32由是黄河以南,尽为晋土。祖逖仍然还带着他那些本来流亡的队伍一百多众,一同渡江北上,船行在中流,他敲打着桨发誓说:「我祖逖不能扫灭盘据中原的敌人就和这大江一样,有去无回!」说时慷慨激昂,大家都很感动。过江以后,屯兵淮阴,赶造武器,招募到二千多人,然后进军北伐。……从此黄河以南的失地,完全收复了。
逖爱人下士,虽疎交,贱隶,皆恩礼遇之。躬自俭约,劝督农桑,克己务施,不畜资产。子弟耕耘,负担樵薪。又收葬枯骨,为之祭醊,百姓感悦。尝置酒大会,耆老中坐流涕,曰︰「吾等老矣,更得父母,死将何根?」乃歌曰︰「幸哉遗黎免俘虏,三辰既朗遇慈父,玄酒忘劳甘瓠脯,何以咏恩歌且舞!」其得人心如此。逖爱人下士,虽疎交,贱隶33,皆恩礼遇之。躬自俭约,劝督农桑,克己务施,不畜资产。子弟耕耘,负担樵薪。又收葬枯骨,为之祭醊34,百姓感悦。尝置酒大会,耆老35中坐流涕,曰:「吾等老矣,更得父母,死将何根?」乃歌曰:「幸哉遗黎免俘虏,三辰36既朗遇慈父,玄酒忘劳甘瓠脯37,何以咏恩歌且舞!」其得人心如此。祖逖爱护百姓,待人谦和,虽然和他没有甚么交情的人,甚至卑贱的奴隶,他都很有礼貌地恩待他们。他自己很俭省,劝督老百姓从事耕织,自己从来不享受,也不存钱治产业,只一味施舍给别人。他家里的子弟们,也都亲自耕田锄地,挑起担子上山砍柴。他又收葬了无人掩埋的尸骨,并且为之设祭,因此老百姓无不感激,皆大欢喜。他曾摆设酒宴请百姓们聚乐,座中父老们感激得流泪,说:「我们都老了,更得到父母般的爱护,虽死还有甚么遗恨?」便唱起歌来:「万幸呵,沦陷区的老百姓没有做俘虏,太阳、月亮、星星已经重光,又遇到了慈爱的父母。现在喝一口水酒就可以忘了劳苦,吃一口瓠脯也觉得香甜舒服;这恩惠怎样赞美宣扬呵,只有歌唱和跳舞!」这也可见他的深得人心之一班了。
方当推锋越河,扫清冀朔,会朝廷将遣戴若思为都督,且闻王敦与刘隗等构隙,虑有内难,大功不遂,感激发病。病笃,叹曰︰「方平河北,而天欲杀我,此乃不佑国也!」俄卒于雍丘,时年五十六。豫州士女,若丧考妣;谯梁百姓,为之立祠。方当推锋越河,扫清冀朔38,会朝廷将遣戴若思为都督39,且闻王敦与刘隗等构隙40,虑有内难,大功不遂,感激41发病。病笃,叹曰:「方平河北,而天欲杀我,此乃不佑42国也!」俄卒于雍丘43,时年五十六。豫州士女,若丧考妣44;谯梁45百姓,为之立祠。正当他准备挥兵渡河,收复冀、朔一带国土的时候,朝廷要派一位戴若思来做都督,又听到王敦和刘隗敌对为仇的消息,他怕发生内乱,使北伐大业蒙受不利的影响,便忧愤得病倒了。 病势渐渐沉重起来,他叹息道:「正想平定河北,老天却要我的命,这真是国家的不幸呵! 」不久,就死在雍丘,年纪才只五十六岁。 豫州的男男女女,像死了父母一样,谯、梁一带的老百姓,都给他建筑了祠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