遭纷浊而迁逝兮，漫踰纪以迄今；情眷眷而怀归兮，孰忧思之可任？凭轩槛以遥望兮，向北风而开襟。平原远而极目兮，蔽荆山之高岑；路逶迤而修迥兮，川既漾而济深。悲旧乡之壅隔兮，涕横坠而弗禁！遭纷浊而迁逝兮，漫踰纪¹⁵以迄今；情眷眷而怀归兮，孰忧思之可任？凭轩槛以遥望兮，向北风而开襟。平原远而极目兮，蔽荆山之高岑；路逶迤而修迥兮，川既漾而济深。悲旧乡之壅隔兮，涕横坠而弗禁！

我在这个乱世里流离转徙，已经度过了十多年来到如今。我心心念念只想回家，谁经得起这乡愁的煎迫？我靠着楼边的栏杆遥望，当着北风披开我的衣襟。纵目远远的平原，被这虽小而高的荆山，遮断了我的视线。道路是那样遥远，川流又是那样深长。悲痛着故乡阻隔，不由我不涕激横流。

昔尼父之在陈兮，有「归与」之叹音；钟仪幽而楚奏兮，庄舄显而越吟。人情同于怀土兮，岂穷达而异心？惟日月之逾迈兮，俟河清其未极。冀王道之一平兮，假高衢而骋力。惧匏瓜之徒悬兮，畏井渫之莫食。昔尼父之在陈兮，有「归与」之叹音¹⁶；钟仪幽而楚奏兮¹⁷，庄舄显而越吟¹⁸。人情同于怀土兮，岂穷达而异心？惟日月之逾迈兮¹⁹，俟河清其未极²⁰。冀王道之一平兮，假高衢而骋力。惧匏瓜之徒悬²¹兮，畏井渫之莫食²²。

从前孔子留在陈国，曾发出「归欤归欤」的叹息。钟仪以楚人囚在晋国，奏乐依然操着土音；庄舄以越人作官于楚，也仍然保持越国的声调；可见怀念故土是人之常情，不管穷也罢，达也罢，都火会有着不同的心境。可是光阴是这样迅速的过去了，「俟河之清」不知要那一天。所希望的是出现一条坦坦荡荡的大道，使我能致力向着前途驰骋。所怕的是和匏瓜一样的徒然系着，像疏浚过的井水，也依然无人饮它啊！

步栖迟以徙倚兮，白日忽其将匿；风萧瑟而并兴兮，天惨惨而无色。兽狂顾以求羣兮，鸟相鸣而举翼。原野阒其无人兮，征夫行而未息；心凄怆以感发兮，意忉怛而憯恻。步栖迟以徙倚兮，白日忽其将匿；风萧瑟而并兴兮，天惨惨²³而无色。兽狂顾以求羣兮，鸟相鸣而举翼。原野阒其无人兮²⁴，征夫行而未息；心凄怆以感发兮，意忉怛²⁵而憯恻²⁶。

我留在这楼上徘徊了许久，不觉太阳已快要衔山。萧瑟的凄风从四面吹来，天地也黯然无色。兽，都在东张西望寻觅牠们的伴侣；鸟，也相互的叫着要展翅飞去。田野中已经没有人工作，只有那些赶路的人们还不曾休息。我的心意为这种情况所感动，而引起了无限的感伤。

循阶除而下降兮，气交愤于胸臆；夜参半而不寐兮，怅盘桓以反侧。循阶除而下降兮，气交愤于胸臆；夜参半²⁷而不寐兮，怅盘桓²⁸以反侧²⁹。

循着楼梯走了下来，胸中为悲愤所充塞。甚至一直延到夜半，还是怅怅然翻来覆去，未能入睡。

导赏

这篇《登楼赋》，是作者因登楼而有所感触，写出他自己的感慨和抱负。王粲年少有美才，身当乱世，曾由他的故乡到达长安，又由长安避乱荆州。刘表好贤而「不知所任」，粲颇失望，因登当阳城楼而写了这篇赋，怀故土，叹不遇，两者兼而有之。
这一篇文字分成三段：第一段写登楼所见；第二段正面写作者怀念故土的心情，和希望仕进的志愿；第三段则写白日将匿，游兴已阑，但仍胸臆郁郁，以至夜不成寐。

作者／出处

王粲

王粲，生於漢靈帝熹平六年，卒於漢獻帝建安二十二年（一七七──二一七）。字仲宣，山阳高平（今山东邹县西南）人，为建安七子之一。王粲出身望族之後，少時即有逸才，蔡邕嘗倒迎屣之。善于辞赋，工五言诗。献帝西迁，粲从至长安，不久又值李·郭汜之乱，乃之荆州依刘表，后受知于曹操，历任丞相的、军谋祭酒、侍中等职。王粲多感時傷事之作，尤長於寫離亂景況。情调苍凉，寄慨万端，格局甚高，刘勰推为「七子之冠冕」。今存《王侍中集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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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料來源：

《中国文学古典精华》，商务印书馆（香港）有限公司

创作背景

漢末長安大亂，王粲赴荊州依附劉表，劉表對他沒有怎樣重視。這篇賦便是他在荊州登當陽城樓所作的。他一方面雖然欣賞着當地的風物之美，可是感懷身世，乃不勝故土之思。他提到「匏瓜」「井渫」這類的話，更可看出他對仕進一層，正在一個鬱鬱不得志的時候。

資料來源：

《友联活叶文选》，友联出版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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