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致遠

Ma Zhiyuan

導賞

《撥不斷》是一篇歌詠歷史的散曲小令。在古代中國社會，傳統價值觀念認為士子要揚名立世以顯父母，大多人希望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，建功立業。可是，馬致遠這首作品從布衣身份入手，說明英雄霸業終成夢幻，流露其鄙視功業的思想。
馬致遠生不逢時，元初數十年廢止科舉考試，不能迅速學而優則仕，仕途不顯，經常發出慨嘆。如《金字經‧未遂》「困煞中原一布衣。悲，故人知未知？登樓意，恨無天上梯。」因此本曲伊始輒及布衣，云「布衣中，問英雄，王圖霸業成何用？」單刀直入、劈頭直問讀書明理而沒有出仕的布衣，究竟那些俗世士子營營役役追求英雄稱霸、建國稱王之功業最終有甚麼用處？而「禾黍高低六代宮，楸梧遠近千官塚」二句，則是呼應上句所述「王圖霸業」的用處。君不見吳、東晉、宋、齊、梁、陳六個朝代，他們都曾在建康（今南京）建立輝煌的霸業，而這些朝代在歷史長河中都已灰飛煙滅，當時許多叱吒風雲的英雄，多少個雄霸一代的開國君主，如今皆歸於空無，都城建康亦一片蒼蒼禾黍，那追求王圖霸業又有何用呢？又看那一排排楸梧樹下，長眠着那些一時得令的王公英雄，嶺頭山腳，丘塚處處，荒蕪蕭索，豈不令人心寒？馬致遠另一首《撥不斷》亦云：「競江山，為長安。張良放火連雲棧，韓信獨登拜將壇。霸王自刎烏江岸，再誰分楚漢。」亦諷刺前代名將霸王亦煙消雲散，不足仰慕，可以與這首詠史並讀。
「禾黍高低六代宮，楸梧遠近千官塚」二句，作者直接套用晚唐名詩人許渾《金陵懷古》「楸梧遠近千官塚，禾黍高低六代宮」，對仗固然工整，作者反其次序，頗有趣味。二句所用宮殿、千官與禾黍、楸梧，意象鮮明，對比強烈。當然，這二句也暗用《詩經‧王風‧黍離》篇：「彼黍離離，彼稷之苗。行邁靡靡，中心搖搖。知我者，謂我心憂；不知我者，謂我何求。悠悠蒼天，此何人哉！」用周大夫慨嘆西周淪亡之典故，以憑弔六代興衰更替，感慨歷史，抒發懷古情懷。作品最後用「一場惡夢」四字總結，出人意表，一「惡」字，警策老辣，說明建功立業，有如惡夢一場，反映其極度鄙視功業的思想感情。
《撥不斷》，曲調名，又稱《續斷絃》，「三、三、七、七、七、四」句式，首二句、第四句平韻，第三、五、六句仄韻，平仄相間通押，聲調深富變化。又首尾以短句起結，調急氣促，可收起句突兀峭起，收句戛然而止的聲調效果；而中間夾兩句七言長句，長句氣盛，為前後句作鋪墊，成功配合情感，營造強烈的起落對比的聲調特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