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宮生,吳人,偉軀幹,博涉書傳,少任俠,喜擊劍、走馬;尤善彈,指飛鳥下之。家素厚藏,生用周養賓客,及與少年飲博遨戲,盡喪其貲。南宮生,吳1人,偉軀幹,博涉書傳,少任俠2,喜擊劍、走馬;尤善彈3,指飛鳥下之。家素厚藏4,生用周養賓客,及與少年飲博遨戲,盡喪其貲。南宮生,吳地的人,身體英偉,讀了很多的書,年輕時好俠義,喜歡擊劍、騎馬;彈弓彈得特別精,指着飛鳥,能打下來。家境本來富足,因為他養了那麼些賓客,又跟一些少年們飲酒賭博遊戲,以致把家產花得精光。
逮壯,見天下亂,思自樹功業,乃謝酒徒,去學兵,得風后《握奇》陳法。將北走中原,從豪傑計事,會道梗,周流無所合。遂泝大江,遊金陵,入金華、會稽諸山,蒐覽瓌怪,渡浙江,汎具區而歸。逮5壯,見天下亂6,思自樹功業,乃謝酒徒,去學兵,得風后《握奇》陳法7。將北走中原,從豪傑計事,會道梗8,周流9無所合。遂泝10大江,遊金陵11,入金華、會稽諸山12,蒐覽瓌怪13,渡浙江14,汎具區15而歸。到了壯年,看見天下大亂,想自己建立功業,便離開那些酒徒,學習兵法,得到了風后《握奇經》的戰術。想北去中原地帶,跟從豪傑們做事,只因道路不通,轉了一圈,沒有尋到合適的地方。於是上溯長江,遊覽金陵,進入金華、會稽等山,看到各地的奇偉特點,然後又渡過浙江,從太湖泛舟歸來。
家居以氣節聞,衣冠慕之,爭往迎候,門止車日數十兩。生亦善交,無貴賤皆傾身與相接。有二軍將,恃武橫甚,數毆辱士類,號虎冠。其一嘗召生飲,或曰︰「彼酗不可近也。」生笑曰︰「使酒人惡能勇,吾將柔之矣。」即命駕往,坐上座,為語古賢將事,其人竦聽,居樽下拜起為壽,至罷會無失儀。家居以氣節聞,衣冠16慕之,爭往迎候,門止車日數十兩17。生亦善交,無貴賤皆傾身與相接18。有二軍將,恃武橫甚,數毆辱士類,號虎冠19。其一嘗召生飲,或曰:「彼酗20不可近也。」生笑曰:「使酒人惡21能勇,吾將柔之22矣。」即命駕往,坐上座,為語古賢將事,其人竦23聽,居樽下拜起為壽24,至罷會無失儀。他在家裏住,遠近都知道他守正不阿,敦品勵行,上層社會那些紳士們,爭着來拜訪問候他,門前天天停放着幾十輛車。南宮生也喜歡交朋友,無論貴賤,他都熱心跟他們來往。有兩位軍官,仗恃着武力,非常驕橫,常常毆打侮辱人,號稱「虎冠」。一位曾召南宮生去飲酒,有人說:「他喝醉了好發脾氣,不可去。」南宮生笑道:「喝酒使氣的人怎麼能算勇,我會叫他軟化的。」就乘了車去,坐在上座,對他談起古代那些賢將的故事,那人却敬謹地恭聽,從下位上立起來行禮,向南宮生敬酒,一直到終席,並沒有失禮的地方。
其一嘗遇生客次,顧生不下己,目慴生而起。他日見生獨騎出,從健兒帶刀策馬踵生後,若將肆暴者;生故緩轡當中道進,不少避,知生非懦儒,遂引去,不敢突冒訶避。明旦,介客詣生謝,請結驩。生能以氣服人,類如此。其一嘗遇生客次,顧生不下己,目慴25生而起。他日見生獨騎出,從健兒帶刀策馬踵生後,若將肆暴26者;生故緩轡當中道進,不少避,知生非懦儒,遂引去,不敢突冒訶避27。明旦,介客詣28生謝,請結驩29。生能以氣服人,類如此。另一位曾在客人家裏遇見南宮生,他看到南宮生對他不大搭理,就用憤怒的眼光,注視着南宮生,起來走了。另一天,他看見南宮生單獨騎着馬外出,他就帶了壯漢拿着刀,乘馬跟踪在南宮生的後面,像是想要挑釁打架的一樣;南宮生却故意放鬆馬轡頭,慢慢地在道中心走着,一點也不讓路;他一看,知道南宮生並不是懦弱的書生,便回去了,終於沒有敢越過南宮生的馬叫他讓路。到了第二天早上,這位軍官請人介紹,一同去南宮生家裏謝罪,並請求跟南宮生結交。南宮生就以這種莊嚴剛正的氣概,使人心服,大都像這樣。
性抗直多辯,好箴切友過;有忤己,則面數之,無留怨。與人論議,蘄必勝,然援事析理,眾終莫能折。時藩府數用師,生私策其雋蹶多中。有言生於府,欲致生幕下,不能得;將中生法,生以智免。性抗直30多辯,好箴切31友過;有忤32己,則面數33之,無留怨。與人論議,蘄34必勝,然援事析理,眾終莫能折。時藩府35數用師,生私策其雋蹶36多中。有言生於府,欲致生幕下,不能得;將中生法37,生以智免。性情剛直,好跟人辯論,喜歡懇切地規勸朋友的過失;如果有干犯着自己的,就當面責斥他,決不存下怨恨。跟人辯論的時候,總想一定要勝過別人,但他能援引事例作証據,詳細分析理由,別人也實在無法駁倒他。當時吳地的封疆大吏,常常出兵作戰,南宮生私下裏推斷他的勝敗,大都非常準確。有人對封疆大吏談起南宮生,就想把他羅致到幕下,却沒有辦到;又想藉故捕他治罪,但南宮生憑他的聰明,終於脫險無事。
家雖以貧,然喜事故在,或饋酒肉,立召客與飲啗相樂。四方游士至吳者,生察其賢,必與周旋欵曲,延譽上下。所知有喪疾,不能葬療者,以告生,輒令削牘疏所乏,為請諸公間營具之,終飲其德不言。故人皆多生,謂似樓君卿、原巨先,而賢過之。家雖以貧,然喜事故在38,或饋39酒肉,立召客與飲啗40相樂。四方游士至吳者,生察其賢,必與周旋欵曲41,延譽42上下。所知有喪疾,不能葬療者,以告生,輒令削牘疏所乏43,為請諸公間營具之,終飲44其德不言。故人皆多45生,謂似樓君卿、原巨先46,而賢過之。家裏雖然貧窮,可是遇到有什麼喜事,他必定應酬在場,如果有人送給他酒肉,他立刻請朋友們來一道飲宴作樂。各方到吳地來遊覽的人,他只要知道這人賢德,必定接納欵待,稱讚揄揚。他所認識的人,如果有疾病無法求醫,或是死亡無力葬埋,只要告訴他,他就叫把所缺的一切寫出來,他拿着向大人先生們那裏去給他設法,但這樣的善事他始終自己不對人說。因此人都誇獎南宮生,說他像漢朝的樓君卿、原巨先一樣,甚至比他們還要賢德。
久之,稍厭事,闔門寡將迎。闢一室,庋歷代法書、周彝、漢硯、唐雷氏琴,日遊其間以自娛。素工草隸,逼鍾、王,患求者眾,遂自閟,希復執筆。歆慕靜退,時賦詩見志,怡然處約,若將終身。久之,稍厭事,闔門寡將迎47。闢一室,庋歷代法書、周彝、漢硯、唐雷氏琴48,日遊其間以自娛。素工草隸49,逼鍾、王50,患求者眾,遂自閟51,希復執筆。歆慕靜退52,時賦詩見志,怡然處約53,若將終身。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,對於世事,他稍微感覺到一點厭煩,就關上門不再和朋友們交往。他蓋了一間屋,收藏了歷代的法帖、周朝的彝器、漢代的硯池、唐時的雷氏琴,天天在裏面觀摩自樂。他寫的草書隸書都極好,簡直可以跟得上鍾繇和王右軍,恐怕求寫字的人多,便自己隱秘起來,很少再寫。他對隱居的生活很嚮往,當常寫詩詠懷,雖然境遇不大好,卻能安然樂處,似乎就要終生這樣過下去了。
生姓宋,名克,家南宮里,故自號云。生姓宋,名克,家南宮里,故自號云。南宮生姓宋,名克,因為家居南宮里,所以纔自號「南宮生」的。
贊曰︰生之行凡三變,每變而益善。尚俠末矣;欲奮於兵固壯,然非士所先;晚乃刮磨豪習,隱然自將,履藏器之節,非有德能之乎?與夫不自知返,違遠道德者異矣。贊曰:生之行凡三變,每變而益善。尚俠末矣;欲奮於兵固壯,然非士所先;晚乃刮磨54豪習,隱然自將55,履藏器56之節,非有德能之乎?與夫不自知返,違遠道德者異矣。按:南宮生的志行,一共改變了三次,每一次改變都是越變越好。好任俠是最差的了;想在軍事上發展,固然相當豪壯,然而終非讀書人的急務;晚年便把這些豪習都已磨掉,不聲不響地暗暗自守,藏有偉大本領,準備待時而動,如果不是對於道德上有修養的人能夠這樣嗎?這就跟那些自己走入迷途,不知道回頭,遠離道德的人大不相同了。